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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望璀燦星空的女人

该专访发表在2004年6月17日星期四的《宝安日报》13版“今日约访”栏目。
   -----写小说并不是为了赚钱,只是想留下一点东西,证明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活过-----

《仰望璀燦星空的女人》
现在报道 唐冬眉
第一次见到文红,是在今年三月报社与读者的一个交流活动上,一个40多岁的中年女性来到我的面前,兴致勃勃地谈到她的小说《特区保姆》,那是她根据自己的经历创作的一部大约有20余万字长篇小说,她瘦削却坚毅的样子给我一种奇异的感觉。那是深圳一个少见的春寒料峭的一天。
后来,在我的邮箱里读到了文红发来的长篇小说《特区保姆》。小说的语言朴实无华,章法上虽然有些混乱,但故事中所描写的一个个人物却鲜活生动,打开了一个鲜为人知的世界——特区保姆的打工生活。由小说开始,我对文红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再一次见到文红是在她所在的家政公司里。那是一个闷热的傍晚,公司里没有空调,一架吱吱作响的风扇摇头晃脑地在转着。文红开始叙述她40多年走过的人生历程。

——曾经的理想,像无月的夜空中那一颗颗闪烁在天边的群星,让文红平淡的生活多了一分色彩——

青岛也许算得上中国最美丽的一个海滨城市了。文红就出生在那里。对生她养她的这个城市,文红当然是喜爱的。但是,一年半之前,她却因为种种原因“逃离”了她的故乡。
“是不甘心自己的一生就如此平庸地过去了。”文红轻声说道。
文红出生在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家庭里,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是医生。二年级时的一篇课文《到宇宙去旅行》,使童年的文虹迷恋上了晴朗的夜空中那一天的星斗。什么牛郎星、织女星,天蝎、天枰、白矮等等星座。父亲帮她搜集了许多关于星空方面的杂志和书籍,由此,她知道了一百多年归来一次的彗星,知道了能吸进星球的黑洞,知道了另一种计算单位——光年。
还在读小学时,文红就为自己的人生画好了蓝图:要读青岛最好的中学,要考上中国最好的大学,将来做天文学家。
这并不是虚妄。即使在今天已经40多岁的文红身上,依然能够感受到她不同一般人的智慧和坚毅。如果不是后来中国发生了那么多灾难性的变故,文红的未来一定是星光灿烂的。
然而,造化弄人,这曾经憧憬的美好未来,一夜之间如阳光下的冰雪消融了。在那个非常年代里,知识是反动的代名词。伤透了心的父母对文红最大的期望就是做一个工人阶级的一分子。
初中毕业时,文红在父母的动员下放弃了通向美好未来的学习机会,进了青岛一家大型机械工厂做普工。当工休时,与工厂的同伴一起来到美丽的海滨浴场时,在别人欢天笑语快乐时,文红静静地躺在沙滩上看着满天的星光,流下悲伤的眼泪。

—— 一个人逃不出大时代的命运,在那个非常年代里,文红也只能如其他人一样结婚生子,过着大多数中国人的普通生活——

那时候,对于文红最大的安慰也就是书籍了,只要能找来的书,她都迫不及待地阅读,也只有阅读才能让她孤寂的心重新温暖起来。阅读,也使她保持住了同龄人中少有的聪慧与敏锐。一个特定的机会里,一部《鸦片战争》在她手中翻了无数遍后,在她所属的万人工厂知识竞赛中,她的成绩是全厂第一,也由此也改变了她的工作,文红被调进工厂职工学校去做教员。
十年后,文红调入一个商业单位工会工作。没几年,这个曾经的效益大户却被市场经济大潮冲的摇摇欲坠,每月的“工资”几乎难以养活自己,文红开始考虑出路。
契机是在悄无声息的情境下来临的。那是上个世纪末,单位效益不好,一批批职工下岗了,文红的一位好友也在下岗的名单中。看见痛哭流泪的好友,一股侠义之情喷涌而出。在工会工作的文红来到单位领导办公室,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她要顶替好友下岗。一时,文红的举动在单位传开了。许多人说她不识抬举,因为单位一、二把手,都找过她谈话,试图挽留她。
“我是为自己找一条新的出路,这是一个契机,我要以此改变我的人生。”文红在几年后的今天,仍没有后悔之意。
办了手续后的文红在闯荡了一番后因种种原因没干成什么事。她干脆在家读书写作,写作是她内心里埋藏许久的又一个梦想。那时,偶尔的一篇小豆腐块文章的发表,也让她能够高兴好多天,倒不是那几十元钱的稿费,而是那些文字,是她心中流动着的生命,是她活着的实证,虽然丈夫对此不屑一顾。但喜悦过后面对的仍是现实,那点稿费对一个家庭来说只是杯水车薪。文红不是靠丈夫养活的女人,而且丈夫能给她提供的也仅仅是饿不着的日子。她希望活得更精彩一些。
文红从朋友那里听说在国外打一年工可以挣相当国内10年工的钱的传言,她的心动了。
她开始寻找这样的中介公司。几经周折,在花了几万元钱却梦想破灭之后,一本去香港的一年商务签证又成了她新的希望。
文红途经深圳来到香港。站在香港的灯火辉煌的大街上她却傻了眼,她手中的这本商务签证根本就不能打工。终于,在签证期限只剩两个多月的时候,她在香港葵涌找到了一份保姆的工作。那家人只所以敢用她,也是因为“价廉物美”。
保姆的工作虽然辛苦,但文红凭借着文化在她身上积聚起来的某种魅力,她赢得了雇主对她的信赖和尊敬。也因此增添了她独自在外闯天下的信心。

———生活其实可以很简单,只要有一点洁净的水,有三块面包就足够了。但是,生活却不能少了梦想——

早在明白了去香港找工作难于上青天时,文红便识时务地在深圳找了份保姆的工作,虽然只干了40天,但这些用钱也买不来的宝贵经历,给她日后从事家政管理工作打下了有利的基础。她用现身说法对新来的家政工进行培训,既生动又有说服力。
做家政管理工作四个月后,写作的梦想在她身上又复苏了。保姆们在社会的最底层挣扎的现状和家政公司操作的一些不合理之处,使她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于是,她又拿起了笔,见缝插针地开始了艰苦的写作。即使后来在香港,那么繁重的家务,她也没停笔。
签证到期后,文红回到深圳。一个深知她为人的保姆朋友向一个难以为继的家政公司推荐了她。她对老板说:“我一定会尽心投入去做,没有效益不谈工资。”文红凭借着她用心、诚恳、任劳任怨和经验,几个月下来,使公司的经营情况得到改观。老板非常满意,第五个月起竟将公司交给她来全权打理,每月交一点固定费用即可。
如今公司在文红经营下仍在艰难地跋涉,但她优质的贴心服务却赢得了客户的好评。做过保姆的文红设身处地替保姆们着想,因此,不少保姆放弃了在别的公司还压的一笔押金而投奔到她这里。虽然利润微薄,收入并不可观,她相信凭她的诚意和努力,她会在老板为她提供的起飞平台上,演绎出一段自己为自己打工的宝贵经历。
文红说:“我这一辈子光为别人活了,这次让我也为我自己活一回吧。”在工作忙碌的间隙,她继续她的创作。一部二十余万字的反映特区保姆生活的长篇小说终于成型。文红说:“写小说并不是为了赚钱,而是怕白活了一辈子,只是想留下一点东西,证明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曾经活过。”
文红在深圳的夜晚,仍然会仰头看那湛蓝的星空,用力去辨别那些如宝石般璀燦的星星。 遥远的天文梦逝去了,但文红仍希望用自己的诚实和善良,用自己的智慧和坚毅,去实现她的人生价值,做好人生剩下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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